Remarkable Mechanism Design in Auction

慣用的拍賣招標 非凡的制度設計

拍賣和招標是十分尋常的交易方式,通常由賣家採用,尤其是當賣家不能確定售價,如政府拍賣、土地招標等。拍賣和招標用在私人交易也很普遍,如古董、藝術品拍賣;網上拍賣的方式更普及至幾乎任何商品。

拍賣和招標的大原則同是價高者得,主要分別在招標以暗標進行,而拍賣則由買家公開出價;此分別對買家的出價行為產生明顯影響,可以用對策論(Game Theory)加以分析。

常用的招標以暗標方式進行,價高者得,繳付入標價後就完成交易;如此招標方式的學術名稱是「首價招標」(first-price sealed-bid auction)。

常用的拍賣方式,通常先由賣家開價,然後由買家提價競逐,直至所有買家不再提價為止。拍賣也是價高者得,繳付最後出價後就完成交易,此種拍賣形式又稱為「英式拍賣」(English auction)。

以對策論分析英式拍賣和首價招標,一個標準的假設是:不同買家對同一件拍賣品的價值可以不同,而每個買家的價值是主觀的,不受其他買家影響,此即所謂「私人價值」(private value)。買家只知自己的私人價值,而不知其他買家的私人價值(unknown value)。

出價策略的對比

根據以上假設,買家在英式拍賣的出價行為可推斷如下:只要其他買家的叫價低於自家的私人價值,則此買家仍會繼續提價競逐,直至其他買家叫價升至或超逾其私人價值水平,或所有其他買家不再與之競逐為止。若所有買家的出價行為如此,英式拍賣則最終以最高私人價值的買家成功勝出,而以次高私人價值(second highest private value)為成交價。

接着分析買家在首價招標的出價行為,首先考慮入標價。若買家以低於其私人價值入標;中標的話,就得到正淨價值(因其所付出的入標價為成交價,低於他的私人價值);否則就無價值可言。

另一方面,買家會否以自己的私人價值入標?一旦中標,其所得淨價值就等如零(因其私人價值成為成交價)。若不中標,則亦無價值可言。由此可見,以私人價值入標,既然一定不及以低於私人價值入標划算,所以是「下策」(dominated strategy)。同一道理,以高於私人價值入標,亦為下策(甚至是下下策);下策可置不論。

至於入標價應低於私人價值多少,這方面的分析則較為複雜,因為調低入標價雖可增加中標後淨價值,卻會減低中標機會,當中取捨須把問題量化,方能得出具體答案。量化有關問題涉及統計學上的分布(distribution)和數學上的微分方程(differential equation),不在本文討論範圍之内。

然而就算不考慮具體答案,也可得出以下結論:買家在英式拍賣和首價招標的出價行為很不同。買家在英式拍賣可謂「如實呈報」(truth telling),亦即同場除最高私人價值的買家以外,其出價如實呈現其私人價值。相反,買家在首價招標卻不會如此「如實呈報」,其出價總低於其私人價值。既然買家的出價行為受拍賣或招標形式影響,能否設計出一種制度,令所有買家出價「如實呈報」?

次價招標的妙處

William Vickrey(1996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)提出「次價招標」(second-price sealed-bid auction),又稱「Vickrey招標」(Vickrey auction)。與首價招標一樣,次價招標依然以暗標進行、價高者得,但Vickrey從中作出以下改動:中標者(即最高入標價買家)只需付次高入標價(second highest bid)完成交易。

表面上,Vickrey招標好像是慷賣家之慨,為甚麼不向中標者收取最高入標價?但問題卻非如此簡單,因為招標制度可以影響買家行為,所以要先了解買家如何在Vickrey招標出價。

首先,買家以私人價值入標而中標的淨價值不再是零,因為他繳付的是次高入標價(低於他的私人價值)。正因如此,就算他降低入標價而仍然中標,其所得的淨價值也是一樣,但降低入標價或會令他中不了標,所以低於私人價值入標也一定不及以私人價值入標,是為下策。

很明顯,如果以私人價值入標而中標,提高入標價沒有好處;所以只需考慮以私人價值入標而不中標,在提高入標價後而中標的情況。以私人價值入標而不中標,代表私人價值低於最高入標價;在提高入標價後而中標,則代表之前最高入標價變成現在次高入標價。在此情況下,中標者的私人價值低於次高入標價,得到負淨價值,比不中標還差。由此可見,以高於私人價值入標,也一定不及以私人價值入標,亦屬下策。

無論以低於或高於私人價值入標,都不及以私人價值入標,以私人價值入標成為Vickrey招標的「上策」(dominant strategy)。以上推論適用於Vickrey招標的所有買家。雖然Vickrey招標只收取次高入標價,但不代表它慷賣家之慨,因為買家把入標價提高至私人價值。

Vickrey略加改動,把首價招標改為次價招標,便把本來是下策的以私人價值入標變為上策,令所有買家(包括最高私人價值的買家)以「如實呈報」方式出價,比英式拍賣更勝一籌。

Vickrey如此設計出一個「如實呈報」的招標制度,讓制度設計者得悉參與者的私人價值,是重大的突破,而為一門新學問—制度設計學(Mechanism Design) —奠下基石。制度設計學的發展已經十分成熟,應用廣泛,不再限於拍賣和招標制度設計,範圍延伸至市場設計、網絡經濟學及各種相關用途,甚至在經濟學範疇以外的科目,如電腦工程學和電腦科學等。

程騰歡 香港大學經濟及工商管理學院副教授
(本文同時於二零一九年一月十六日載於《信報》「龍虎山下」專欄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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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ackle Public Housing Shortage Through Under-occupied Households

解決公屋短缺   從寬敞戶入手

公共租住房屋(公屋)輪候時間正不斷延長,輪候統計數字屢創新高。根據房委會的資料,2018年9月底,一般公屋申請約150200宗,配額及計分制下的非長者一人申請則約117500宗;一般申請者的平均輪候時間為5.5年,遠遠偏離平均約3年獲首次編配單位的目標。

住房是基本需要,輪候公屋的又都是基層家庭,遲遲不獲編配,這些家庭就要繼續住私樓或劏房,兼捱貴租。這些家庭原本收入已低,扣除昂貴租金開支後,剩下不多,就更加捉襟見肘了。解決有關問題實在刻不容緩。

供應不足的問題癥結

社會往往聚焦於增加供應,我認為解決住屋問題除了覓地興建房屋之外,更應從公屋的編配效率入手。

利用公開數據作粗略計算:現時公屋的認可居民為數共約210 萬,公屋租戶的人均居住面積為13.3平方米。由此可算出全港公屋總面積約為2793萬平方米。按房屋委員會(房委會)既定的人均居住面積標準(7.5平方米)編配給這210 萬人,所需面積只為1575萬平方米;換言之,餘下的1218萬平方米可讓正在輪候公屋的家庭入住。

假設150200宗的一般公屋申請的家庭平均人數為4人,加上117500宗非長者一人申請,按房委會的人均居住面積標準編配,大概需要539萬平方米 (【註】)。

這個推算結果十分驚人,以房委會的人均居住面積標準編配,不僅只是輪候冊上所有申請者都可獲安置,更尚餘大概680萬平方米,足以安置多一倍輪候冊上所有申請者。所以,若能理順編配,公屋短缺的問題就能迎刃而解。

鑑於公屋的人均居住面積為13.3平方米,遠超既定7.5平方米的標準,足見歷屆房委會和立法會房屋事務委員會實有嚴重失職之嫌。

房委會的一貫政策,乃基於租戶的家庭人數,按既定居住面積標準來編配公屋單位。然而租戶家庭人數或隨各種因素而改變,例如內地家人來港團聚,或小孩出生等,都導致平均居住面積低於原定標準,就會成為「擠迫戶」。反之,若家庭人數減少(因遷出、離世、結婚、移民等),而餘下租戶成員的平均居住面積超出原定標準,則會成為「寬敞戶」。

為什麼現時寬敞戶多,而擠迫戶少呢?一方面當然是擠迫戶會主動申請調遷至較大單位;另一方面,寬敞戶則往往不願提出遷往較小單位。

平衡需求的經濟手段

冰凍三尺,非一日之寒。日積月累,寬敞戶愈來愈多,最終造成公屋供應短缺。實際上並非供應不足,而是分配不均。

早在2006年,立法會房屋事務委員會就曾討論關於公屋寬敞戶的問題和對策。房委會亦曾嘗試處理此一問題,不過就對寬敞戶定義過寬;以三人家庭為例,室內樓面面積多於44平方米(即超標21.5平方米)才算寬敞戶(【表1】)。

根據政府的資料,截至2016 年9 月,即使剔除約32800 宗有殘障或年屆70 歲或以上成員的個案後,寬敞戶仍有30400宗。有關問題顯然已難以在短期內妥善處理,於是有必要優先處理超級寬敞戶。同樣以三人家庭為例,室內樓面面積超逾53平方米(即超標30.5平方米)才算超級寬敞戶(【表2】)。

近年有立法會房屋事務委員會成員,要求房委會考慮把有60 歲或以上家庭成員的住戶從寬敞戶名單中剔除,對此我實在不敢苟同,因為隨着人口老化,寬敞戶積累的問題只會因此更趨嚴重,而公屋申請者的輪候時間亦只會更長。

社會各界在討論公共房屋政策時萬勿忘記,對寬敞戶愈仁慈,就是對輪候公屋的基層家庭愈不仁慈。輪候公屋的基層家庭在捱貴租之餘,其人均居住面積遠遠少於7.5平方米。畢竟公共房屋資源十分珍貴,並須以巨額公帑補貼,額外補貼寬敞戶無疑於理不合。當局理應在編配政策上好好把關才對。
筆者建議給寬敞戶一個主動申請調遷的誘因。理論上,無論比標準多1平方米抑或多40平方米,同屬寬敞戶。在這個大前提之下,何不以累進形式對超標的居住面積收取額外租金?

譬如住房面積是X,住戶有n 個成員,標準居住面積應是7.5n。 超標的額外居住面積可把每7.5平方米(人均標準居住面積)訂為一級別,從而累進提高租金。

Y=X-7.5n 就是超標的額外居住面積。假設每平方米標準租金為k,住在標準面積的住戶應繳租金 7.5nk;寬敞戶則應按超標的額外居住面積(Y)交租:

0<Y≤7.5, 租金=7.5nk+Y×(k+d)

7.5<Y≤15, 租金=7.5nk+7.5×(k+d)+(Y-7.5)×(k+2d)

15<Y≤22.5, 租金=7.5nk+7.5×(k+d)+7.5×(k+2d)+(Y-15)×(k+3d)

如此類推。

再以三人家庭為例,現居於一個40平方米的公屋單位。以每月標準租金每平方米80元計,累進額外租金變數 (d) 訂為40元。在現行制度下,標準的居住面積和超標的額外居住面積收同額租金,這個家庭每月租金為3200 元(80×40)。若按筆者建議的新制,這個家庭每月應付租金如下:

居住面積級別每平方米租金每月應付租金
標準 22.5 平方米80元1800元
額外 7.5 平方米120900
額外 7.5 平方米1601200
額外 2.5 平方米200500
總租金4400元

 

因為依級別累進提高租金,超標面積愈多的寬敞戶,就愈具誘因申請調遷到較小的單位。新措施不再透過行政手段,一刀切逼寬敞戶調遷,而是包容個別家庭的需要。寬敞戶繳交累進租金,才算對一般住在標準面積的住戶相對公平,以及對納稅人公平。

釐定累進額外租金變數 (d) 須花點心思。筆者認為新措施可把累進額外租金變數 (d) 定為0.5×標準租金,作為起點。對於正在繳交雙倍租金的富戶,累進額外租金變數 (d) 則以0.5×2×標準租金為起點,如此類推。累進額外租金變數 (d) 可以定期調整(譬如每兩年一次),主要參考寬敞戶主動申請調遷的成效和公屋輪候時間予以調整。

不要小看這個小措施。香港租住公屋的人口眾多,一旦理順公屋編配,相信公屋短缺問題就可迎刃而解;對私人樓房的需求將逐步降低,私樓租金和樓價也有望下調,達至較可負擔的水平,對開發土地興建樓宇的需求自會因而減退。

註        150200×4×7.5+117500×7.5

表1     「寬敞戶」標準與居住面積標準對照

家庭成員(人數)123456
(i)室內樓面超逾面積(平方米)253544566271
(ii)房委會既定居住面積標準(平方米)7.51522.53037.545
(i)與(ii)差額(平方米)17.52021.52624.526

 

表2     「超級寬敞戶」標準與居住面積標準對照

家庭成員(人數)123456
(i)室內樓面超逾面積(平方米)304253677485
(ii)房委會既定居住面積標準(平方米)7.51522.53037.545
(i)與(ii)差額(平方米)22.52730.53736.540

 

王家富 香港大學經濟及工商管理學院首席講師

(本文同時於二零一九年二月十三日載於《信報》「龍虎山下」專欄)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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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 Review of Development in Mainland China, Taiwan, Hong Kong and Macau

海峽兩岸四地發展回顧

新年伊始,正是回顧過去展望將來的時機。筆者也不妨在此從以下三方面,就海峽兩岸和港澳四地整體形勢,作一簡單回顧。文章旨在為讀者扼要概括四地的情況,資料數據出處繁多,在此未能盡錄。

人口比例

四地之中,以中國大陸人口最多,數達13.9億,台灣2.4千萬,香港為7.4百萬,澳門則只有62.3萬。人口預期壽命以香港和澳門最長,分別是84.23歲和83.85歲,台灣以80.4歲居次,大陸則為76.25歲。這也符合一般印象:香港和澳門的人均收入最高,衞生條件最佳,所以人均壽命最長;而大陸在這些方面則較弱,人均壽命也就最短。

在性別比例方面,香港和澳門都出現陰盛陽衰的現象,男女比例分别為0.87和0.91;台灣基本上比例平衡,男女比率為0.99,近乎一男對一女。相反大陸卻是陽盛陰衰,1.06男對一女。這些數字亦與上述人均壽命數字吻合,既然香港和澳門人口預期壽命在四地中最長,而女性一般較男性長壽,女性在兩地人口中所佔比例自然也較高。

若單就2016年出生人口中的性別比例而言,四地同屬男盛女衰,即每一女嬰對一個以上男嬰,這也是全球普遍現象,或與基因有關。四地中這個比例以中國大陸最高,達1.15,遠高於2000至2016年期間全球1.07的平均值,香港的比例為1.12居次,而澳門及台灣的比例則分別為1.05及1.07。中國出生人口比例如此「失衡」,從2000年就已開始。1990到1999期間,其出生人口的平均男女比例為1.09,但從2000至2016年的平均值則增至1.18。這大概可歸因於內地政府的「一孩政策」,以及國內經濟發展帶來的醫學進步,以致選擇性生育應運而生。

一些經濟學家認為,中國出生人口比例失衡已造成宏觀經濟上的影響,例如失衡程度較高的地方,居民的儲蓄率也愈高,甚至足以解釋為何中國錄得貿易赤字等等。

我們亦可作出以下的簡單運算。以2016年為例,香港出生的女性總數為29,132,而大陸初生男嬰比女嬰的數目約多出1,322,963,如果其中2%來港娶同齡女子為妻,即會把她們全都娶光!

對外關係

在兩岸四地中,只有中國在聯合國擁有席位(大陸在1971年取代台灣,成為聯合國創始成員國)。但在國際上,台灣、香港、澳門仍與中國大陸一樣,屬於世界貿易組織的成員國(台灣以「中華台北」的名義參加)。台灣、香港及中國大陸都是亞洲開發銀行的成員,澳門則不是。大陸是世界衞生組織的成員;香港和澳門都不是世界衞生組織的成員。台灣雖然不是成員,但在具體事務上與世衞仍有合作,並且擔任世界衞生大會的觀察員。

現在與台灣有正式邦交的國家只有十來個,都是小國,但是台灣人出外旅遊卻比想像中容易。根據TravelFreedom.io旅遊網站(https://travelfreedom.io/ranking/passport/)的統計,全世界有145個國家及地區給予台灣人免簽證的待遇,給予香港和澳門同樣待遇的,則分別有164和134個國家及地區,而給予中國大陸的則只有68個。

與中國大陸有邦交的國家數目遠遠超過台灣,但是為什麼給中國人免簽證待遇的國家及地區,反而遠比台灣少呢?那些與中國建交的國家,是否但求實利,其實對大陸人民並不友好?筆者並不認為如此。原因其實很簡單,中國人口遠多於台灣,如果中國和台灣兩地不受歡迎份子的百分比是一樣的話,那麼中國的不守法者對這些外國國家所造成的破壞就遠大得多了,所以對大陸旅客作某程度上的限制,亦可算合理。

經濟發展

最後比較一下四地的經濟情況。2018年的數據既未出爐,且先檢視2017年四個地區的已考慮購買力平價(purchasing power parity)的人均國內生產總值(GDP per capita)。由於貨幣不同,必須把四地的人均國內生產總值換算成為同一貨幣,以資比較;但是同樣的產品在不同地方,若簡單根據市場上的外匯匯率計算,則或有所偏差。比如說理髮服務,在澳門的價錢就和在台灣有所不同。為免這一偏差,我們通過購買力平價的衡量方法加以換算。四地之中人均國內生產總值最低的是中國大陸,約為16,600美元,低於台灣的49,800美元和香港的61,000美元。四地之中最高的居然是澳門,達114,400美元,是香港的1.88倍,大陸的6.89倍!

雖然中國大陸的人均國內生產總值在四地中最低,卻一點也不容輕視,若通過購買力平價加以衡量,其實位居全球之首,超越美國,約佔世界六分之一。除此之外,世界銀行按不同國家的人均國民總收入(gross national income per capita)分類(有別於人均國內生產總值或購買力平價的計算方式,在此不贅),收入在3,956美元和12,235美元之間的國家被界定為中等收入偏上國家(high middle-income country),而中國在2017年的人均國民收入為8,690美元,即現已躋身中等收入偏上國家之列的上端;只要人均國民收入能保持每年5%的增長,約到2025年,就會超越中等收入偏上國家的界定上限,而成為發達國家,這勢將是一大驚人成就。

趙耀華 香港大學經濟及工商管理學院副教授

(本文同時於二零一九年一月九日載於《信報》「龍虎山下」專欄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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